魏和青守护那片竹林

守护那片竹林
作者简介
魏和青,笔名荷青。1981年生于湖南平江。当过工人、教师。现在陶瓷之都景德镇就职。
尽管隔着一条河的家对面马路边的农田里,堆起巨大的一垛像小山丘的砂石堆,旁边立一架混凝土操浆机在搅拌着它们,工人们再用汽车或斗车装载着到远远近近的地方铺打水泥路;做林荫道里柱头带灯的防护栏,我知道家乡在步入城市生活的后尘,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城镇规划建设,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住家西北角上的大片竹树林被砍掉了。它们的继续存在并不与城镇规划相悖,甚至,在竹疏树远的那个角落,如果设置几台健身器材,我们村的居民老少就可以在那运动锻炼了。
记得,那时经常光顾竹树林的伢崽,个个身手敏捷,壮实敦厚。他们把下学和放假的大部分时间都撒在这里,粘在竹子上,攀附在树桠间。
夏天里是爬竹的最佳时期,身着短衫短裤头,稍稍运动,身上冒出汗来,脸上,巴掌上,脚杆子上,到处都是。抓一根不太粗的竹子,吭哧吭哧地上去,粘巴得牢牢实实,给邻居老婆婆扳下数枝长竹桠,让她对接加工去当缚柴草的藤条。另有几个,却顺一株壮竹,爬到靠近的一棵古樟上面去了。
古樟根脚粗壮,非四五个孩子合抱不过来,离地几米高的主干分出一个巨杈,有的横臂就有大水泥电杆那样粗,胆大的娃顺着紧靠树杈的竹子爬上去,骑跨在树臂上。神气活现地逗弄那些只能在树根脚边眨巴眼睛或试图爬竹终又滑下去的小不点。
更大胆些的索性沿树杈继续上,树顶梢头或侧枝梢头,数十只硕大的鸟窝闪着诱惑的眼呢!
横七竖八错综复杂“胶结”着草屑细枯枝的窝里,大部分时间里都盛着体型大小等同的鸟蛋,它们外壳上大多还点着褐斑哩!端午前夕,成年的鹳鹤们在艳绿的树冠上发出快乐的哗哗声,震得云状树冠推波助澜般地涌动!正值鹳鹤产蛋高峰期,准备繁衍后代的时候。
竹树林里,云集着大量天使般的鹳鹤外,还有啄木鸟、“百箩”和猫头鹰。
听说猫头鹰清蒸吃了可以醒脑,有钱的人家见伢仔们整天忙活在竹树林里,就打起了天闷预报下雨在那里呜嗬嗬装鬼叫的益鸟的主意了。伢仔们对着当诱饵伸给他们的钱直摇头,撒着脚丫子跑开了。偶尔有一回,村上的孤寡大娘病重无力购买营养品时,伢仔们合计给她瞄射了只猫头鹰补身体。
那是个风高月黑闷热难耐之夜,猫头鹰的尖叫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三个伢仔蹑手蹑脚提着应急灯摸进竹树林,应急灯没照到实物的时候即刻被黑暗吞没,稍远的浓黑里,闪着白磷发出的淡绿光色像鬼火。伢仔们循“嗬嗬嗬”的声音锁定了一只大鸟的位置,把应急灯开到最强光直照那鸟,站在距地面十来米高树杈上的呆霸王圆睁恐惧的眼,竟然一动不动,另一伢仔向它绷紧了弹弓。
听说,还有一招更绝,在地面上旋转一柄花伞,转得跟陀螺般快,那专心致志的鸟看晕了头,会砰地一声掉下来。
我敢爬竹却不敢上树,大概是知道竹韧和树脆的缘故。在众多伙伴当中,我家距竹树林最近,仅隔一堵薄薄的矮墙,墙那边的树冠竹梢时常向我的住家投下阴蔽和鹤影。屋顶有的瓦沟里,塞满了枯枝细叶和鸟粪,更有数不清的大小竹根,伸向我家的场院或是风也无法轻吻到的角角落落。
春天,雨后的竹笋林里林外拔节儿长,它们带黄绿头缨的脑袋要么钻裂了矮墙,歪着身子恣肆地生长;要么点缀着平展的晒谷坪。一次,我去给牛添草料,一枝在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墙角里生长的春笋,垂下的嫩枝桠在额角前甩出优美的抛物线,随着牛在墙上的蹭痒而扭动。
更有趣的是一夜睡梦中竟觉床斜斜歪歪,老做云里来雾里去飞翔的梦,待惊醒翻身下床细看,床底一只巨笋冲裂了年久的水泥地,把床板顶起,悬空了一只木床脚。
大清早,母亲会火急火燎地翻过短墙,去追逐从地下逃逸而去的兔崽子……
这些,都令我在同学群里讲得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毫无平时的矜持和局促。
“那片美丽的竹树林哟!”一位老师说。
学生娃就缠着去秋游,不羡名山阔水,就到那片竹树林。
年复一年,总是只有几株落叶树,当秋天脚步渐深时,用铮铮铁骨般的枝干,点缀簇拥几十亩的浓绿。黑甲白斑的天牛,伸出长长的触角在干树皮上列阵干仗;数条蛇蜕从树洞边扭动薄如蝉翼的雪白的残尾;野石蒜在不远的坡脚下拎着紫色的花,这一切,都令相机咔嚓声不绝于耳。几个小伢仔好奇地从像石桥一样生长的树根下伸出脑袋来,活像几只机警的土拨鼠……
姆妈给我打电话说竹树林被砍掉的一刹那,我竟未反应过来,总以为自己听错了。待从妹妹那里得到佐证,愕然半天。
听说是城镇规划的必要;听说是村前修桥少了钱卖地补贴。但不管源自何种原因,我都无法接受现实。原本倚仗妹妹抢拍的照片得些心理的缓解,当看到满目的竹桩树根和零乱的断枝碎叶时,脑海里一片与年龄大相径庭的悲凉感。四处央人打探曾拍照的老师,他已几经辗转,杳无音讯。在那个手机不普及的时代,村镇上唯一的摄影店老板,并不会为无人买单的竹树林耗费胶卷。记忆更深处,在我还没有到可以放羊的年龄时,见过一群五颜六色打扮的七旬男女,据说是从台湾回来探家的,曾在林荫深处或蹲或站或斜倚变换着姿态拍过不少照片的,但那更是遥不可觅。我不知道,那既不是我家所有权的领地;又不与我衣食紧密相连的竹树林,竟让我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似乎三十年的人生履历,找不到前二十年的记忆般的空落;无论怎样去克制,怎么样地去学会遗忘,它总像个关不拢的魔盒,源源不断地向我输送魂牵梦绕的幻影,那么顽固地进入我本该沉稳的睡眠,让无忌的心连同脚丫子在那林子里面翻飞。在离家千里之遥我谋生的住地;在汽车或列车窗外看到倏忽闪过的那么几株;走到任何一处有树的地方,我都有意无意地去寻找和对比曾经熟悉的树影。有如第一次发现父亲肩上的深沟后,无论在哪里见到赤膊的汉子,都要去找寻令人心酸的影子样的不厌其烦和迫切。
竹树林不但是我与伙伴们童年的乐园,失学后的我在对前路迷茫时,有多少次坐在阳台上,越过邻家黑黝黝的瓦屋顶,透过袅袅炊烟,看刚发齐嫩叶的古樟梢头鹳鹤家族间沐浴着晨光的天伦之乐;劳动之余,在深幽的林子里,背靠着青皮子树边写生边等待几个仍在深造的同窗的来信。竹树林依仗它的密度和浓荫打造的静谧里,寄托着我太多的怦然心动和期待。
当找到把童年定格的手稿时,我如获至宝,远没有以前见它们拙劣想一把火烧掉的冲动。而是细心地把那些生涩的写生稿借助水墨,表现在或生或熟的宣纸上;把它们表现在需高温或低温烧制的陶瓷上。每一次的表现,犹如体验着进入一次竹树林深幽的浓荫里。每点一个树洞,都惧怕的想,里面会不会蜷缩着一条花蛇;古树梢头的鸟窝,能否经受得住阵阵狂风呼啸,暴雨的倾盆。它们令我如痴如醉,并对友人或客户兴高采烈地侃侃而谈,特别是群童嬉戏于蜷曲的古树间时,随着树的每一寸高度,沉浸在自己的追忆里。人们惊诧我这一癖好,感到无所适从的茫然,我在尴尬里惊醒的同时怅然,他们哪里知道,这种情有独钟,正是我对家乡那片浓荫和艳绿特殊的留守。
本期图片来源:张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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