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公继位之前,晋国到底有多乱

文:琴剑霜月
公元前632年,在城濮之战中大胜楚军的晋文公班师回朝,在国都绛城大摆筵席庆功。周身的绫罗绸缎,令他想起了逃亡在外十九年的辛酸苦楚。望向殿中的帷幔和廊柱,又仿佛看到了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幕幕人伦惨剧。恍惚间,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走近,那是一个十分遥远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孔……究竟是谁呢?01是父亲吗?英明神武,这是重耳心中对父亲晋献公的第一印象——每个子女心中的父亲形象都是无比伟岸,自己也会有意无意地效仿他。父亲登位后先是诛杀了晋国的诸多公子,又将都城迁到现在的绛城,一手营建了新的宫室。重耳不觉得父亲残忍,因为晋国长久以来一直存在着公子分权的问题,想要国富民强,必须集中权力,为此哪怕流血牺牲。父亲一生中最卓越的功绩,当属伐虢之战。记得当时是荀息大夫出使虞国,向虞君献上珍宝和良马,请求向虞借道讨伐虢国。虞君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毫不犹豫答应了荀息的请求。于是这年夏天,里克和荀息带兵长驱直入,灭了虢国。在回来的路上,又将原来送给虞君的宝物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荀息大夫看透了虞君贪小利的本性,有这样敏锐机智的人辅佐,晋国才会越来越强大吧。但父亲也会老,而老人往往会特别固执。大家都知道骊姬是个蛇蝎妇人,父亲却唯独迷恋于她的国色天香、楚楚可怜。耳鬓厮磨之间,父亲疏远了兄长和自己,并有意立骊姬的儿子奚齐为太子。他也知道奚齐年纪太小,做不了主,临终时托孤荀息。可叹荀息谋略超群,却也未能理清晋国这一团乱麻啊。02是兄长吗?长兄如父,兄长申生在重耳的记忆中是位温文儒雅的佳公子,但又并非文弱书生。他多次带兵出征,军功卓著;平日里体恤爱民,深受敬仰。这样的兄长生来就是要做君主的,重耳甚至觉得,由兄长治理晋国,会比自己和父亲做得更好。那样的话,朝堂就不会有后来的血雨腥风,自己也会以臣下的身份尽心辅佐,晋国的霸业也许更辉煌。但兄长太注重孝道了,恶毒的骊姬勾结佞臣,建议派兄长管理曲沃,重耳和弟弟夷吾则被分别遣到蒲地和屈地。表面上是让兄弟三人戍卫南疆,提防他国的入侵,实际上却是令父亲疏远三个嫡子,自己才能乘虚而入。但兄长毫无怨言地走了,记得那是个飘着大雪的清晨,他的微笑却依旧温暖:“守卫疆土是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职责,去吧重耳,属于你的舞台终会开启。”不想兄弟二人竟成诀别。趁着父亲外出打猎,骊姬秘召兄长,对他说“君父睡梦中常常呼唤你逝去母亲的名字,你尽快在曲沃祭祀一下母亲,并将祭祀的肉带来献给君父,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一向孝顺的兄长不疑有诈,但骊姬却在祭祀的肉中下了毒,并让父亲目睹了狗吃了肉立刻倒毙的情景。父亲真的糊涂了,他相信了兄长是要图谋篡位。即便这个时候,骊姬还要惺惺作态,说自己搞得君上父子不和,还不如死了的好。这个将姬家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人,或许真的是上天派来惩罚晋国的恶魔吧。兄长被勒令自尽的消息传到重耳所在的蒲地,令他惊怒之下几乎昏厥。听说兄长手下的臣僚有的劝他逃跑,有的建议起兵,但兄长都一一拒绝了。那是离新年仅有三四天的冬日,兄长绝望地将绳索套进了自己的脖颈。直到最后一刻,兄长都在试图维系父子之情,维系这个国家的安宁稳定。03是弟弟吗?父亲死后,骊姬并没能如愿以偿地掌控国政——获取人心怎能像吹枕边风那么简单?!作为兄长申生的拥护者,大将里克毫不犹豫杀掉了奚齐和他弟弟卓子,并一度遣使请重耳回国继位。但重耳觉得自己根基太浅,无法掌控朝局,里克因此又转而让弟弟夷吾继承君位。弟弟夷吾是个聪明人,从小下围棋,他就展示出过人的天分。他心知晋国此刻凶险无比,便许诺秦穆公:“如果您能派兵护送我,我继位后一定将河西之地拱手相送。”穆公信了他的话,派兵和齐国人一起送弟弟入新绛继位。弟弟刚当上国君,就杀掉了里克,因为这个敢杀王族的悍将,也随时可以把刀子捅进自己的身体——如此狠辣的手段,重耳自问是远远不及的。但弟弟真的太过聪明了些,聪明得背弃了信义和道德。秦国人出钱出人出力,帮他回国。他却轻描淡写地对秦使说:“孤的大臣认为土地是祖先拼死夺来的,孤没有权利将领土白白赠予别国。”后来晋国饥荒,弟弟厚着脸皮向秦国借粮,穆公不计前嫌,再次慷慨解囊;可不久秦国也遭了灾,转向晋国求援时,弟弟不仅拒绝,居然还亲自领兵攻秦——这在任何人看来,都可以称作王族的渣滓了吧。秦晋两国交战于韩原,老秦人同仇敌忾,以一当十,打得晋军落花流水,弟弟夷吾也成了俘虏。穆公原打算杀了夷吾,但好在姐姐是穆公的夫人,她身穿丧服、声泪交加地哀求穆公放弟弟一马,不然自己就同赴黄泉。穆公是个有德长者,释放了夷吾。也许是上天降罪于弟弟吧,他在数年后含恨而终,儿子怀公同样狠毒凶残,漂泊在外的自己终于有了回国夺位的机会……晋文公重耳回过神来,他看清了那个渐渐走近的身影,原来是自己的儿子姬驩(后来的晋襄公)。他有意让神色变得严肃一些,但眼中还是不经意流露出慈祥的光芒。“儿啊,可知晋国为何能有如此霸业?”姬驩愣了愣,思考了一下,恭谨答道:“因为君父英明神武,才有晋国复兴之日。”一旁的众臣也连声附和。“非也,”重耳笑了笑,“想当初武王封叔虞,始有晋国基业;吾父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乃有如今的辽阔版图;此后内乱频生,国柄分崩离析;孤不才,虽被推举为中原霸主,却知这虚名如镜花水月,难以久持。”“晋国之业,不在孤,不在父亲,也不在汝,而在——”,重耳长袖一挥,“在诸位,在我晋国千千万万的人才手中!当年献公听荀息之策,才有灭虢之功;骊姬生乱,里克发兵,保我国家不失;惠公(即夷吾)不听贤良之言,背信弃义,终有韩原之败。而孤,若不是狐毛、狐偃、赵衰这些能臣良将,舍家弃业追随孤,人头早不知落在何处!三晋之地,西邻老秦,东毗强齐,南接蛮楚,但以我中原风物,举贤任能以为己用,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文公雄浑的声音,久久地在新绛的天空中回响。
策划:鱼羊史记 监制:鱼公子撰文:琴剑霜月 制作:吃硬盘吧、发达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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