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传媒】朱巧英散文《泥墩》作品展

桃 源 诗 刊
总第2135期

◎泥墩
文 朱巧英
我所描述的这个泥墩,不是堆积在陆地上的某个没有水的地方,而是由一些芦苇,又有一点蒿草及各种知名的与不知名的水生植物生长的地方。这个地方的下面和四周全是水,确切地说,它在湖上。
泥墩有高有低,有大有小。小的只有几分面积,大到一二亩,甚至十几亩。派上用场的都是比较大的泥墩。不论大小?泥墩都凹凸不平,积水的地方都是凹处,似个小潭,可养鸭鹅,凸起的地方如块高田。
泥墩上的野花一开,春天悄然而至;蒿草一长,夏日破门而入;芦花一白,秋天不请自到;螃蟹一爬,冬日有备而来。
泥墩上可筑棚住人,住棚材料均是自编的芦蓆与芦莲,因此,常常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夏天倒是很凉爽,但每逢天寒地冻,凉气刺骨。脑子灵活的人,两张芦蓆与芦莲中间夹层油毛毡或塑料薄膜,这样一来,便可遮风挡雨了。到泥墩上来的人,大多是全国各地落难过来的,听听不同的口音就知晓谁是哪个省哪个县的?
年纪不到二十的姑娘,是逃婚前往的;三四十岁的男性最多,他们有的离异,有的失业……
四十多年前,我这个十岁才出点头的小女孩,经常去太湖看荡的外婆船上。在吴江的大包围西侧,经过较大一片水域之外的是横泾新联大队,与吴江可谓遥相呼应,天涯比邻。
从吴江三船路出来,直往东太湖,就有一个庞大的泥墩,即:大包围外侧,且向南延伸,很长很长的,长城一般,最大的风来,只要在“长城”左边或右面出湖,船照常行驶,顶多在狭窄的缝隙处,行船摇晃了两下。
由于不是从陆地生长在一起的独立个体,在水中央,风吹浪打时,捕鱼捉虾四海为家的水上人家便在不同的方向停泊在泥墩这个“避风港”内。那时,没有机帆船,更没有快艇,全是撸摇的,桨划的,蒿撑的船,所有的船也都木质材料,且全是自己制造的,轻快又有浮力。只是每年都要“船上岸”,洗一下,修一下,再抹点油上去。遇到水涝时,低洼的泥墩也进水,只有高田,还高高在上。上面有养着的鸡,种着的菜,还有人住的棚……没有凹凸不平的泥墩,水涝时,成了一个小太湖,任凭大大小小的船在上面摇来摇去或撑左撑右。遇到干旱时,泥墩几乎与湖底贴在了一起成为一块岸地。
一般泥墩,都是有高有低,且大小不一,也有个别泥墩,中间出现一条仅米把宽的水路,左侧是蒿草,右侧是芦苇,此处成了随劳作的大人到太湖的小孩的水上游乐场所。尤其是夏天,戏水是必不可少的项目。还有,秋日采野菱,学父母样捉芦燕,那芦燕一到晚上,全在苇杆上睡觉,由于我们敲的“锣”(即铁奋箕)震耳欲聋,被吓到的芦燕晕头转向,我们将手中的网兜套上去,一套就牢,眼明手快的干脆赤手空拳的一只只捉。捉到的芦燕是我们在太湖里食到的比鱼虾更美味的佳肴了。同时,还有食不完的零食:野生水菱,喝不厌的野生莼菜汤。
太湖里的泥墩,大的都是固定的,似乎是一棵大树,花繁叶茂,根深蒂固的。只有那些面积连一亩都不到的小泥墩,才定心不足,随风逐流的。善变的像那些没拴缆绳的渔船,大风一来,脱离了原来的位置不说,有的甚至不知了去向?杳无音讯,人间蒸发了一般。
也许太年轻,也许太浮燥,才经不起波浪的诱惑,总之,太不堪一击了。
只要有泥有水,有花有草,有生命绽放的地方,无论在哪儿?都会有一席之地。泥是男,水是女,有男女的地方,必有爱情。
小时,我跟随外婆在太湖看荡。所谓的荡,其实,就是一片蒿草丛。从春天蒿草刚露出嫩绿的小脑袋,到秋天长成麦稻金黄一样,那是大队卖给岸上大队牛吃的饲料,怕被人偷割去,才分配外婆去看的。兴许俩人常闹分居,外公不愿跟外婆吃住在一起,他常常一个人一条船东漂西流四海为家的捕鱼捉虾。外公不合群,看上去可怜兮兮。外婆经常托路过外公船边的熟悉的人带去水果与猪肉,也三头不隔二的去外公生产与停泊的地方远远观望,外公从未来看过外婆,哪怕我这个心肝宝贝的外孙女也在外婆船上。外公直到逢年过节才上岸到小辈那儿碰碰头,与外婆好像是两个陌生人。外婆见到他,也顶多牵着嘴角笑了笑。
我外婆的船经常停在人烟稀少的一个见方的泥墩边,泥墩上有一外来叔爷。叔爷种菜织网,养鸡鸭鹅。他经常给水上人家菜吃蛋吃,水上人家也经常送鱼虾给他。他拉胡琴时,外婆哼歌,他打快板时,外婆唱戏,他们还经常在一起下棋打牌。好到饭都在一起吃了时,两个人就像一个人了。
有时,我半夜醒来,见到外婆身边多了一个叔爷,好生奇怪。但他们从来不动手动脚,我也不足为奇了。不过我还是有点小心思,我常常贼一样的偷看他们,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反害的我一连好几晚装成个植物人似的。正因为这样,四十年来,也始终沒有听到过有关外婆与叔爷的风言风语。
煤油灯,手电筒,吃的是有天然甜味的太湖水,也不用钒过滤一下。最原始的生活,却有最真挚的情怀。
那时,狂风暴雨少之又少,龙卷风却不时的有。有一次,我见一根手臂样粗细的“绳子”,从天上边飞速而来,吓得差点哭出声来的我赶紧往叔爷的门内一躲,但外婆的船却像筷子一样被那根“绳子”拔走了。叔爷仿佛是个飞人,他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外婆船沿的速度竟比风速还快……
他不是我外公,却胜似我外公。
当风一停,船像断了线的风筝掉了下来,外婆马上叫人摇船过去救叔爷。此时的船犹如刚出湖了一次,安然无恙,而叔爷却浸在水中,死拽着船上的一根缆绳。
“船,又不是人,让它去好了’。外婆第一次眼含泪水埋怨叔爷。叔爷却是一腔的情深意重。
“可那是你的家啊!”
夜间,外婆抱住我,第一次哭个不停。“多好的一个人,可媳妇跟了别人,一双儿女也不认他。只好一个人在外谋生了……”
假期快结束了,临走时,叔爷把我拦到他怀里。“好好用功,做个有用的人。你外婆啊!有叔爷在。”
“你们真好!”一懂不懂的我,似有千言万语,但也不知从何说起?叔爷好像明白了我的心意。
“远亲不如近邻呢!”
相互帮助,照顾,左右邻居当亲朋好友。无论是张小竹簖小网簖的?还是背江网的?看荡的?
在泥墩上或泥墩周围生活与劳作的人,有的来一阵子就离开了,有的呆了一辈子,甚至,几辈人。从开始的一二个人,一二条船,到后来的十几家人,十几条船,再到后来,没有成千上万,也足有一个大队的人员。只有热热闹闹,没有斤斤计较。
2008年,太湖网箱整顿,泥墩四周的水域也划分成区域了。叔爷的儿子听说活不下去了,才想到父亲这儿来。叔爷早就在小规模的养鱼虾蟹,现在,儿子一来,太湖一整顿,索性在泥墩最低洼处,叫上挖掘机开垦成池塘,当然,还得拦上一层渔网,水旱时,似池塘养殖,水涝时,似网箱养殖。
快七十年纪的外婆,在叔爷的鼓励与指导下,竟也弄了个养殖基地,虽然他们都不到十亩面积,但,每年收入都有好几万。周围不少人,跟样学样,甚至,不惜高价租下泥墩养殖起来。背江网的少了,搞小生产的,没了。几乎家家成了养殖户。小棚子变成空中楼阁的红瓦顶红砖墙的水上小红房子,小木船也换成了几十吨,乃至上百吨的大水泥住船。厨房,客房,书房,卫生间,娱乐房应有尽有。
难得去趟太湖,叔爷与外婆也不能让我一块儿见到了。等到泥墩被某个村招标出去,外婆老死了,叔爷没有办法去送行,就在我面前孩子似的哭了一场。当时,我自由恋爱,多少能够理解他对我外婆的那份怀念。他也不顾前妻在一旁,说了一句至今萦绕在我耳的话。“我也快了。”等我回家后的次日早上,就传来叔爷去世的消息。
曾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见过他们不止一次的秘密谈话。“让我们死后,葬在一起吧!”,“我也这么想过,生时不能,就死在一起吧”。他们分别在死前勇敢地关照过家人,我也分别斗胆地提醒过他们。但是,怎么可能?尽管,他们生活与劳作在一起将近半个世纪。
就像这泥墩,它只是茫茫太湖里一块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且,无名无份。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同身受,才想情有所附,心有所托。

作者简介:朱巧英,女,1960年生,高中生,渔民。爱好文学,业余写作三四十年。自八十年代末起,分别在苏州各报,尤其《苏州杂志》,四川《星星》诗刊,上海《解放日报》,南京巜乡土》,《中华季刊》等发表一些诗歌与散文。著作有散文集《水草花》《重返太湖》《芦言苇语》;中短篇小说集《多泪的码头》;长篇小说《望湖闸》。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苏州作协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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