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 鼓 台 岁 月——“我的连队”专辑之七

本文来自于投稿,作者汪继林 1979年11月29日,我从团部出发,到一个叫擂鼓台的雷达连任排长,开始了一段影响我人生的青葱岁月。
排长,在我军序列中是官阶最低的军官,但对我这个出身于大别山脉的农村娃来说,当时的心情就是“范进中举”!
因为我是从部队直接提干的。
1979年4月,团里组织干部苗子文化考试提干,我因耳膜穿孔体检没过关。
由于我的专业技术好,多次参加团里比武,受到团参谋长许浩文(后任职武空雷达处长)欣赏,他亲自过问让指导员带我去郑州空军医院看病,指标留着。
下半年,他又打电话让指导员带我去卫生队体检。那时己经需要进校培养,不让部队直接提干了。所以我很幸运遇到一位公正无私的好领导,实际上连一个谢字也没跟他说。
虽然是到山风呼啸、雾绕山腰、常年见不到女人的山头上当小排长,但我怀揣着“只待写完将军谱,自有意中人”的梦想,劲头十足地奔赴擂鼓台。
我背着随身行李,跟着到郑州办事的连队上司张传家,坐了5个多小时的车,约18点时刻,在平顶山市煤炭四矿的商店门口下了公交车,开始爬向海拔高度506米的山头擂鼓台,我要到那里就任581雷达操纵排长。
本文作者汪继林
—1—爬坡,人生都在爬坡,也都想爬坡,因为那是往高处走!
从四矿到山顶的擂鼓台,总共是五个大坡,也就是说爬一段陡峭的山路后就有一段缓坡路。
我随身带的行李有四五公斤,跟在张传家的后边,每一步都是向上抬脚,走着走着就掉队了。还没走上第一个坡的台面,就走不动了,汗水湿透了全身衣服,喘着粗气。
张传家在前边停下来,等我走到跟前,尽管他背着约20多斤重的包裹,还非要把我的行李背在他另一个肩上。
我见天黑了,脱掉衣服,只穿着背心和绿大裤叉,一只手钩着衣服背在肩上,跟在他后边。
他在前边扭头看向我时,笑着说,穿上衣服吧,山风要是把你吹凉了,可有你受罪的了。
今年6月,从训练队分来的一名报务员只穿大裤衩上山,被山风吹凉了,高烧不退,昏迷了好几天。
我俩走着聊着,还时不时坐下来歇歇,到连队都21点多了。他说,我平时小跑40分钟的山路,为了陪你这个大排长,走了4个多小时,咱俩也只能去炊事班开小灶吃面条了。
在路上时,他告诉我,指导员回老家探亲了,所以我说,你先去弄面条,我去找连长报到。
第二天清晨,起床哨把我从熟睡中叫醒,尽管腰酸腿疼,还是赶紧穿上衣服,扎着腰带跑向蓝球场出早躁。
我站在操纵排排头,站在我身边的是一班长张建国,1米82的个子,比我高出差不多一头,后边队列里有人悄声议论,来的这个小排长行吗?
早操后,我一人爬向山顶,到雷达值班室。室内一个战士还在补觉,雷达开着机,我换上拖鞋,拉开工作车门,上到机上,里边一个操纵员正在早试机。
他拧了下天线旋纽,停下天线后就直接关闭电源,然后对我说,你就是新来的排长吧?
我见他明显违反操作规程,本想纠正,想想又忍下,只笑笑说是。
早餐后,操纵二班长陈传国拿着本月训练计划本,翻到本周的安排表那页跟我说,今天上午训练是测报和记地标。
考虑到早试机的情况,我从兜里掏出笔,把记地标划掉,改为开关机,教练员一栏也改成我的名字。
就这样,我算是正式走马上任排长了。
雷达操纵排只有两个班,11个人。
第一节课是练测报,其中有3个老兵,再有一个月就要复员了,没有参加我组织的训练。他们有两个人比我早一年入伍,一个和我同年兵。我想都是在山头上呆了四五年的老兵,也就没去在意他们。
第二节课,在操纵排训练室,我正讲雷达按操作规程开关机的重要性,连长胡永和推门进来。
我们我按条令的规定,喊口令全体起立,向连长报告后,连长也和大家一起坐下,听我讲课。
第三节课是上机操作,战士们说笑着走向山头的雷达工作车。我陪着连长,边走边听连长介绍连队情况。
连长说,山上风大还多带旋,之前的408雷达摔天线后,把他从洛阳连调过来,他每天都要上雷达阵地看看。我说,难怪您不喘大气,原来这697级台阶您每天都爬!
连长用惊讶的眼光看我一下说,你会在不长的时间里,比我走的还快。
下午,连队安排平整一块地,我替一班长请假,让他按规范做一本测报想定,并且保密。我又找来二班长把第二天上午的训练内容改为测报(摸底)考核。
指导员郭应昌(前排中)张建国(后排中)陈传国(二排左一)
我是第一个被考核的,按大纲评分标准得了92分,排名第一,二班长好像是80多分排在我后边,其他7名操纵员基本上都在及格和不及格的水平线上。
我组织讲评时说,你们都是原408米波雷达操纵员,改成581分米波雷达操纵员后,测报准确度不高和点数不够,不完全是你们的问题,也缺少581教练员。当然,用心下功夫训练的二班长值得大家学习。
针对战士们的现实水平,我制订了一个突击训练计划,并根据每个人实际状况,制订了具体措施和目标。
措施规定,一个月的突训,月底考核达到训练大纲优秀标准的,取前两名,请示给予连嘉奖;达不到良好水平,年底不能参加评先进。
突训计划和措施报到连里,很快得到批准。
接下来的一个月,大家开始了你追我赶的突击训练,成绩不断提升。
最后,好像只有一个人是及格,其他7名操纵员都在良好以上水平。
第二年上半年,团里组织专业比武,二班长陈传国代表连队参加,取得了分米波雷达操纵员测报第二名的好成绩。
—2—擂鼓台上风大,山地回波多,适应架设这种天线抗风能力强和萤光屏上分辨力好的581雷达。
原来架设的408雷达,由于风大,造成了摔天线事故。
但架设581雷达后,操纵员对新雷达不熟悉,而且不同型号雷达的地形地物在显示屏上的回波也不一样,微波(581)比米波(408)多且浓,操纵员一时难以分清浓厚间隙里飞行器的信号。
另外,连队没有专人进行深入细致研究具体情况(如回波信号特点、盲区以及如何在山地物中发现并跟踪情况等),所以导致上报的情报不可靠,指挥所不敢用,就一直没有正式担任战备任务。
连长向我介绍这些情况后,因为我一直是在平地的郑州雷达站操纵581雷达,当时心里也没底。
于是,我先是请示每天训练开机4小时(上下午各两小时),操纵员轮流上机模拟担任战备,我在次显示屏上观察总结。
我还先后去同是山头、也同是581雷达的三门峡连队和鲁山连队取经。
我知道,这些都是基础训练,真要搞清楚581雷达在擂鼓台上的实际探测性能,必须要弄清楚周围山头及地物地貌对雷达探测性能的影响,哪个方位雷达的探测性能最好,哪个方位一般,哪些方位是盲区。
于是,我和操纵员一起,根据581雷达操作规程的程序和擂鼓台的具体数据,绘出理论上的几十张波瓣图。
我计划用一个月的时间,实际测量出擂鼓台四面八方不同角度不同地物山貌对雷达探测性能的影响,标注到雷达波瓣图上,然后上报团指挥所,再请示担任战备任务。
汪继林在雷达阵地留影
擂鼓台是平顶山市周围最高的山峰,台的四周,按测报纸上的方位,应该是20度至80度的方位(东北方)是陡坡,谷底可能会低于海平面,但对面的山峰高度,仅次于擂鼓台;110度至170度(东南方)是约3公里的漫长斜坡,坡上是荆棘丛林;190度至250度(西南方)是起伏不定的多个山丘,茂密的丛林遮挡着,让人看不清山丘的真面目。
只有擂鼓台南是上山的崎岖小路,西北是寸草不生的斜长(约7公里)石坡。能看见的远山(约30公里左右)也很多,这个距离,雷达电磁波的折射最强,对雷达探测的影响也最大。
排务会上,我跟大家说,从明天开始,三人一组跟着我爬坡去,去勘测数据,一个月完成。
那时,才真正感受到雷达兵前辈是多么地不容易、多么地伟大!他们总结撰写的教科书,那么多现成的公式,我们测量了数据后直接拿来套用,省时省力,而且效果好。
一个月下来,四周的坡都爬完了,胶鞋磨破两双,衣服被树枝挂破多处,但我再也不是爬坡走几步就要歇歇的人了。
一切弄清楚之后,我们马上上机对照,机上显示及探测情况基本相符,立即整理资料,准备向团指挥所报告。
正巧,团作战股聂正华副股长来连队检查工作,连长让我专门汇报了情况。
了解完整个情况后,聂副股长严肃地一字一句地说了八个字:正式担任战备任务!
我们的努力终于见到了成效,至此,擂鼓台又开始撑起一片蓝天!
担负战备任务后,只要我在连队,听到命令雷达开机的铃声,我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雷达工作车,坐在次显示屏前,协助操纵员掌握空中情况。
因为我怕漏情。漏情是雷达兵的耻辱,不仅影响连队建设,如果同时开机的其他雷达也漏情了,就会造成团指挥所漏情,还会给军区空军指挥所造成工作被动,影响极大!
我跟操纵员说,从正式担任战备任务的那天起,我们要一起守住这部雷达、守住头上的这块蓝天不漏情。
有付出就有收获,我们的情报越来越准确,不但没漏情,掌握的空情还有多批被评为优质情报。
后来,团机关总结我的先进材料,用雷达“开机一百次,上机九十九”来形容我的坚持。
—3—既然是山头,擂鼓台的生活保障如同所有的艰苦连队一样,都是一个大问题。
平时天气好还行,团里会定期派车,从山下拉粮油菜煤送到山上,解决连队官兵的生活问题。
由于山路峡窄崎岖,对驾驶员来说,不但考验其技术,还考验其心理素质,所以司机都不愿来。
连队对来的司机特别小心地伺候着,顿顿吃饭给他俩开小灶,临走还要塞点烟酒啥的,生怕人家撂挑子。
可仍然有特殊情况出现。那年年前,俩司机来给我连拉货。
主司机拉了两车煤后,趁机自己也买了一车煤,送回200多公里外老家了。
没想到,那年雪下的早,等他开着车再回到山下,雪封山封路,车上不了山了。
连队怕得罪司机,也不敢向团里汇报,只好自己动手,靠人力了。
急忙动员全连,成立生活保障组,以确保连队过冬、过年生活有保障。
这个时候,张传家从上司提为司务长的任命刚下来,马上担任了后勤保障工作小组组长,我成了副组长。
从这个时间开始,我感觉,虽然全连都听连长指挥,但连长似乎都在按照张司务长的调度安排人员。
除了战备值班人员,其他官兵全都得下山扛菜扛粮,都由司务长直接指挥。

汪继林(右一)与张传家在营房留影
第一趟连长亲自带队,扛上山的菜类,是被战士们称为老三样的萝卜白菜大葱。菜类好分重量多少,体质好的多扛点,体质差的少背点。
我们连干四天,才把买的过冬菜运完。
到了第五天,最艰难的任务来了——运粮食。
米一麻袋180斤,只好借用粮站的面袋分开,5个人负责;面粉一袋50斤,这就不好分了,只能一人扛一袋。
这可真是重体力活!人的体能好坏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空手下山一般一个多小时,大家都能跟上一起走。
上山背着东西,差距就大了,快的4个多小时就上来了,像我这样的,一般要用六、七个小时,遇到陡坡,就是在爬行。
好在操纵排的兵不错,像余江忠、何明贵,经常还接我一段。
当然,连队也有经验,尽量安排大家年前休假,只要保障好战备任务,能离开的都放他们休假回家过年,人走多了,粮菜油消耗也少了,皆大欢喜。
我的收获就是,已经迅速和全连官兵融为一体,工作顺利,体能提升,爬山、扛粮食都不在话下了。
过年人少,值班任务重,连队也没啥文体娱乐活动。我就给操纵排的战士安排抓麻雀。
把训练室的电话机卸下来,在门口扫掉一块雪,把电话机的电线削开,露出细铜丝,在铜丝上串上大米饭米粒,放在空地中间。
人趴在室内窗台上,下雪天麻雀找不着食吃,就来叨食,在叨米粒的时候,迅速摇电话机,麻鹊被电流击倒,立即去抓。
要领是稳、准、快!
麻雀来时心要稳,不乱说乱动,不急着摇电话机,否则,会把麻鹊吓跑了;当它去叨食时,准时摇动电话机,晚了麻鹊会叨着食飞跑了;快就是当麻鹊被电流击中时,快速从窗户跳出抓住,否则它很快就起来飞了。
大家轮流来,玩了两小时,还真抓了十多只,有人说用泥巴包着烧了吃,有人说送炊事班炒着吃,有人反对说,送炊事班就没咱啥事了。
我向大家提建议说,咱做回好人吧,这玩意儿大补,油机技师老金的家属从上海来连队过年,送给金技师吧,大家哈哈大笑!
说曹操曹操到,正好金技师从油机值班室那边走过来看热闹,卞立军说金技师,这麻雀送您……“补”字说了一半,又改成了“过年”!大家哄堂大笑。
大年三十晚上,连长跑到我宿舍门口说,汪排长,过年了,咱俩今晚每人写首诗,明天让大家评,看谁写的好。诗没别的要求,必须有”擂鼓台”三字就行。
我知道,这是连长代表连队表示,把我真正当成擂鼓台的一员了。
大年初一早上,我跑步回来,发现我写的几句“诗”从桌子上跑到床头柜上了。一天无事。
第二天,我憋不住去找连长,问您写的诗呢?咱不比了?
连长说:你赢了!你的诗我抄下来了,来,我替你念一遍:
擂鼓台上擂战鼓,我抒豪情向天吼!
望断煤城山路遥,何与穆帅同封候?
冰山雪地造新生,春心萌动何处寻?
哈哈,不急不急。
只待写完将军谱,自有意中人!
念完后,连长又说,你小子有心有胸怀!你来的第一天,就数了营区到山顶的台阶是697级;你才来一个多月,诗中就有穆桂英当年在咱擂鼓台擂鼓招兵买马的传说,是有心;要和穆桂英一样封候,还有写完将军谱自有美人来的胸怀和美好愿望,厉害,真的厉害!
其实,在擂鼓台上,我呆的时间并不长,但那是我人生起步的地方,也是我最有收获的一年半!
团党委给我记了三等功,武汉军区司令部树我为雷达兵标兵排长,团里还在我连召开了战备训练工作现场会。
之后,我被调到团司令部当训练参谋了。
擂鼓台,擂鼓台,我终身难忘,终身难忘啊!
—4—鹰眼观察:这是一位雷达操纵员出身的老兵自述。
雷达兵最重要的专业就是操纵员。
一代代老操纵员靠着精湛的技战术和高度的责任心,完成了日常空中警戒值班和许许多多重大空情保障任务,他们还全心全意进行传帮带,确保了雷达兵人才的连续性,而且为后来的信息化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作者的成长经历再次验证了一个道理,即:实干加巧干是一个人迅速成长的基础,遇到公平公正的领导是人生的助推器。再次向一代代为祖国和军队建设做出贡献的老兵致敬!向那些无私关心、关怀、培养部属的老领导致敬!点赞、点在看,请分享交流、投稿请加微信(15953227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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