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冬天》想到的

昨天看了一篇短文,朱自清的《冬天》。提到朱自清,很多人还能背出「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很多人因为它出现在课本上,就习惯性拒绝对作者进一步了解。《冬天》一文,非常短,就四段,文章结构可以作为一篇范文来讲。前三段,写了他记忆里的几个冬天,一次是在家里吃火锅豆腐,一次是杭州与好友划船,还有一次,是回忆在台州短暂居住的一段时光。
三段,三个不同的时期,从孩童、到青年,再到一家人。文字纯朴,但这种过渡堪称典范。尤其在第三段结尾,回忆之后,先说「似乎台州空空的,只有我们四人;天地空空的,也只有我们四人。那时是民国十年,妻刚从家里出来,满自在。」 紧接着一句「她死了快四年了,我却还老记着她那微笑的影子。」
结尾则非常简短:「无论怎么冷,大风大雪,想到这些,我心上总是温暖的。」
苗炜提及这篇文章,是想说好句子的重要性。文章里他引用了费什书中的一句话,有个画家,别人问他为什么喜欢画画,他回答,我喜欢颜色。你喜欢颜色,就可能成为一个画家。同样的道理,你喜欢句子,就可能成为一个作家。我们对一些基础要素的喜爱,会让我们利用这些要素搭建出更宏大的东西。
正是最近,我在读《小说界》,看到辽京写了一个短篇《吸允》,标题比较吸引我,也就顺便读了读,开篇没几句,就读到这样一段话:
苗苗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估计快醒来了。平常,苗苗一睡着,莉莉的时间就开始倒数,怎么都不够用,心里想着她可别醒过来,这一分钟别醒,下一分钟也别醒,让自己多享受一會儿成年人的独处,这独处也是颤巍巍的,随时会被一个翻身或者一声哭叫打破,因此她心里并不安定,把时间都用来计算时间。
读完这一段,我短暂地怔住了。不停地回忆嘟嘟平时睡觉就比较怕声音,怕光照。一旦他睡着,家里是那么安静,遮光窗帘,走起路来的捏手捏脚,在他身边怕他乱踢被子着凉,随时都可能哭泣和翻身醒来。
在他睡着的时候,时间依然不属于我自己。有时候,我拿起一本书看上三五页,便觉得这时间是偷来的,不是自己的。辽京笔下的那种期盼独处和获得独处之后的颤巍巍,精准地击到我心上,对我来说,这用词十分准确。而她又说道,「因此她心理并不安定,把时间都用来计算时间。」这里的计算,也是一个极妙的动词,时间是看得见的,我们能在钟表上看见,能在物理空间中感受一秒一秒的流逝,但我们能和它抗衡么?很难,可「计算」一词,让时间有了紧迫感和动态感。时间也因此变得既珍贵又无奈。
现在谈论写作,大家已经不常用比拟的手法了,更多的是像上面写的这种短句、白描,这样的文章有力量,我比较喜欢的是冯唐的《三十六大》,那种力量感箭在弦上,绷得很紧,而冯唐是有能力做到张弛有度的。我想,这也许和他说的「文学的金线」有点关联。
如何遣词造句,如何谋篇布局,在短篇小说或者杂文中尤其重要。我也推荐大家去看看朱自清的《冬天》,感受一下它的结构、节奏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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