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飘零江湖远,梅妻鹤子隐孤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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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天意吗?那一瞬间,女子被林和靖的才华所折服,林和靖被女子的美丽和气质所打动。一眼万年,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好像是自己已经寻找了一万年才找到的那个人。
起初的那一刻,当他们互相望着对方的时候,有些尴尬,尴尬里却夹着无尽的喜悦。林和靖站了起来,搓着手,不敢看梅女士,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梅女士却扑嗤笑了起来,笑起来的样子像梅花一样,她虽然也心跳不已,但毕竟是大户人家,比较善于调节气氛,于是她指着林和靖的手,开玩笑似的说:“看你的手,只顾作画了,冻得像梅花一样红。”
林和靖也笑了起来,又搓了搓手,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梅女士脱下一只手套,递给他,快戴上去,暖和暖和吧。
这……林和靖迟疑了一下,不好吧,给了我,那小姐你呢?
梅女士又笑了,声音像夜莺般的动听,我还以为你是哑巴不知道说话呢。我不碍事,我的手暖和着呢。说着,硬是把手套塞给了林和靖。
林和靖不敢戴,也不好意思戴,男女授受不亲,深受程朱理学思想毒害的他心有所虑,反而不如一个女子的落落大方。
戴呀,怎么不戴?这么冷的天气!再不戴你的手就冻坏了,冻坏了就不能画画了。我还指望着你给我画梅花呢。
梅女士催促着,见林和靖依然犹豫不决,索性亲自跑过去,三下五除二替林和靖戴上了。
这是梅女士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有过的身体接触,在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指的那一刻,她的心都忍不住要蹦出来了,她注意到了,他有一双非常俊美的手,那是一双属于艺术家的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手心平整光滑,纹路清晰可见,手背上的青筋跳动有力,碰上它的时候不但不觉得冰冷,反而有一丝温暖划过心头。
我这是怎么了?我握着他的手为什么不愿意松开?他可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啊。梅女士有点慌了,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马上松开了林和靖的手。
而林和靖却像做梦一般,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他无法用词汇来表达,可是却是那么刻骨铭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梅女士,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可为什么觉得像是认识很久的恋人一般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一见钟情的话,林和靖和梅女士就属于一见钟情了。
梅女士为掩饰内心的慌乱,明知故问的说,敢问公子,这画上的女子是谁呢?
林和靖窘迫的说,在下冒昧了,在下画的就是小姐。
梅女士心里甜蜜蜜的,公子,在你看来你觉得画上的女子如何?
林和靖这回不拘谨了,坦然回答道,她美若天仙,超凡脱俗。
梅女士又笑了,像花儿一样灿烂,不知道公子这幅画肯不肯卖给我?
林和靖吃了一惊,画在雪地上的画怎么可以出售?忽然明白这是人家在说笑,于是林和靖顺着她的意思说,小姐想要的话在下深感荣幸,免费送给你好了。
梅女士来劲了,无功不受禄,家父教导我不能无偿接受别人的东西。这样好了,我用我刚才的那只手套,换你的这幅画如何?
林和靖晓得梅女士是什么意思了,爽快的答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谢了!
不觉间天色已晚,梅女士要回家了。
林和靖着急的问,小姐,请留步,我还不知道你的姓氏呢!
梅女士莞尔一笑,公子满腹才学果真不知道小女子姓氏吗?你看这满园子里都是些什么?如果还不知道,明儿个我还在这等你。
梅女士走了,林和靖看着满园子的梅花发愣,突然,恍然大悟,满园子的梅花,原来她姓梅啊。
佳期如梦。第二天,梅园,他们如约而至。
第三天,他们忘记了时间。回去的时候已经繁星点点,梅女士的父亲训斥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不好好学习女红,整天到外面乱窜,成何体统!虽然受了训斥,可梅女士的心里依然甜蜜。林和靖回家的时候,嫂子与哥哥已经吃完了晚饭,嫂子冷冷的对他说,已经没有他的饭菜了,饿着肚子吧,谁叫他这么晚回来的。饿着就饿着吧,他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他心里依然甜蜜。
后来,他们相爱了,不是在口头上,而是在心里。
那一年梅女士十八岁,林和靖二十岁。
就是这个梅园,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开始了。
接下来的日子,梅女士开始和林和靖频繁的约会。当然他们进行的是地下恋情。如果林和靖的嫂子知道了一定会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果梅女士的老爹老娘知道了,一定会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棒打鸳鸯。断云石畔,梅花深处,清风拂过,诉不尽的相思之苦,说不完的海誓山盟,短暂的相会,接下来是更长久更焦灼的等待。
春天来临的时候,在静静的梅园里,梅女士喜欢弹奏她那把心爱的焦尾琴,低语般的琴声弥漫在整个园子里。梅女士弹奏的是《化蝶》。这首如泣如诉的曲子似乎一开始就预示着,林和靖和梅女士,一如梁山泊和祝英台,爱情的道路曲折和艰难。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化蝶》吗?梅女士曾经这样问林和靖。
很多人都喜欢它呀,我也喜欢,对美好爱情的期盼吧!
可以这么说,我喜欢祝英台,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我希望成为她那样的女子。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来之不易,爱情也是一样,梁山泊和祝英台经历了万千挫折,终于破茧成蝶,总算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那我们呢?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梅女士脸上掠过一丝忧虑。
我们?未来?林和靖还真没有想过这样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一阵默然。
你知道吗?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要离开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问你去哪里,你没有告诉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在后面追你,可怎么也追不到你。我呼唤你的名字,可是你却一直没有回头。奇怪的是,你是走的,我是跑的,可就是跑不到你的面前。跑着跑着,你就不见了。然后我就醒了。醒来后,我很害怕,害怕梦里的事情会成为现实,或者比现实更残酷。
林和靖不知道如何安慰梅女士,他寄人篱下,自身难保,只是说梦终究是梦不必当真。
在面包面前,有时候爱情会很脆弱。
梅女士知道林和靖的身世,理解他的苦衷,在那样一个家庭里,他一个七尺男儿要忍受多么大的屈辱和精神折磨!
她曾经要他搬出来,说她可以想办法,为他租一座屋子,免得他在家里天天受嫂子的气。
她的好心他领了,可他的自尊却不允许他这么做,现在他和她还不是什么,就算以后有缘和她走到了一起,组成了家庭,他也不会要她在经济方面给他帮助。
她笑话他爱面子,这有什么呢?他身在穷困的家庭又不是他的错,这是谁也决定不了的。再说了,又不是他死皮赖脸的求她,这是她自愿的。她自愿帮助心爱的人难道有错吗?
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没有错。他承认,这点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心他还是要保留的。又说,她从哪里弄银子呢?还不是从父母家!把负担从一家转移到另外一家,好比从这个人借了钱去还了另外一个人,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梅女士也不勉强,只是变着法子帮助他,比如亲自为他缝制衣服,亲自为他烹制美食,这多亏了她那双巧手。
她为他制作的梅饼,是他一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制作方法很简单,把梅子晒干了,去掉核,把梅肉捣成泥,和了红糖水,然后入馅,放进面饼里。梅女士自制的梅饼,皮薄馅多,松软爽口,吃了还有润肺健脾的效果呢。
其实为了做好梅饼,梅女士也花了很多心思。没有遇见林和靖之前,她是千金小姐,平常除了做做女红,看看诗书,从未曾下过厨房,她想吃什么,自然有仆人做好了送到她面前。即使她有心尝试,也会被她的父亲制止,说那是下人干的活。
现在她要亲自做食物给林和靖吃,所以她千方百计的学习各种厨艺,瞒着父亲向她们家的厨子取经,起早贪黑的学,直到有一天当父亲夸奖桌子上的饭菜时,她才向父亲坦白,一切都是她做的。父亲自然很生气,但见女儿如此上心,也就原谅她了。
之后每次下厨,她都悄悄的多做一份,拿到梅园给心爱的人吃,她知道林和靖的生活太苦了。
林和靖呢,当然知道梅女士为他所做的一切,往往是在品尝梅女士的食物时,不知不觉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或许是对梅女士最好的报答。当然这个微小的变化铁定逃不过细心的梅女士,也不指出他为何哭泣,只是默默的为他递手帕。每当这时,林和靖就会掩饰说,风沙吹进了他的眼睛。
她笑而不答,心知肚明,多么体贴的一个女子。
伤情处,灯火已黄昏。转眼间已经日落西山,林和靖和梅女士再一次依依惜别,两个人彼此深情的对望,很快月亮出来了,梅园里清澈的池水映照出梅枝的疏秀清瘦,黄昏的朦胧月色烘托出梅香的清幽淡远,看着眼前的梅女士,林和靖诗兴大发,随即吟出一首千古名句: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林和靖把这首偶然得来的诗送给心爱的女人,梅女士在喜悦和幸福之中,在林和靖的目送之下,离开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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