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松|泪眼婆娑忆奶奶《大文坊》南通专刊(总411期)

杨松,1954年2月生,中共党员,经济师;当过农民,种过地;当过记者,从事过多年新闻工作;当过公务员,先后在通州区经委、区委办公室、人事局、区政协等多岗位任职。现任通州区张謇研究会副会长。喜欢写作,撰写了数百篇新闻、散文、调研报告以及经济、人才、张謇研究方面的理论文章,散见于多家国家级、省级、县级报刊杂志,并有多篇作品获省、市优秀新闻奖、市政府颁发的优秀社会科学成果奖。
农历十一月十六日,是我奶奶的忌日。
奶奶过世已半个世纪,可是,她那饱经风霜的容颜、慈祥仁爱的品格、和蔼可亲的样子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里。
奶奶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她叫蔡灵芝。灵芝,是生长在森林中的一种菌类植物,又名“瑞草”、“丹芝”、“林中灵”,营养价值很高,具有防病抗疾、延年益寿之功效。民间自古以来崇拜灵芝,它是吉祥、如意、富贵、美好、长寿的象征。古今关于灵芝的美丽传说有很多很多,《白蛇传》中的白娘子盗仙草救情郎许仙的故事流传最为广泛。也许祖辈希望奶奶就像那枝仙草而为她起名“灵芝”。
奶奶是个典型的村姑美女,瓜子脸,双眼皮,两片薄薄的嘴唇,头上盘着一个好看的发结,爱穿自己裁缝的蓝印花布衣裳,腰间围一条蓝色土布裙。受传统审美观的影响,奶奶少女时裹足,一双裹成粽子那样的小脚,走起路来碎步扭腰,弱柳临风。
奶奶聪慧灵巧,会厨艺,会裁衣,会纺纱织布。每逢正月十五闹元宵,奶奶和我妈妈婆媳搭档,拌米粉,揉面团,做元宵,捏成小狗、小鸡、小牛、小兔、小鱼,一个个小动物栩栩如生,我和弟妹们在旁边看了馋涎欲滴。我小时候时常坐在奶奶身边,好奇地看她纺棉纱。奶奶坐在纺车旁,一手抓住纺车摇柄,“吱呦吱呦”地摇动纺车,一手提着雪白雪白的棉条,上下舞动,细细白白的棉纱从她的指间徐徐抽出。一天纺成好多个两头尖尖、中间鼓鼓的纱纡子,待棉纱纺得足够了,就经纱上机织布。奶奶种地也是一把好手,精耕细作,经验丰富。给我影响最深的是奶奶在黄麻地里锄草松土时的情景。上世纪六十年代,老家小海地区种黄麻,给黄麻秧锄草松土很有讲究。黄麻秧苗之间的距离必须均匀,不能过密,不能过稀,下锄时,既要把杂草和多余的秧苗锄掉,又要留下足够的黄麻秧苗,因此,给黄麻秧锄草松土是一项技巧农活,必须集中注意力。奶奶坐在一张木板凳上,手握长长的锄头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锄头前方,拉动锄头,把杂草和多余的黄麻秧除掉。
奶奶悟性好,民间治病的土方法懂得不少。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缺医少药,我小时候有时感冒发热,奶奶用土方法帮我治好,切几片生姜,加上红糖,煮一碗热乎乎的姜茶让我喝,然后,用一盆热水让我泡脚,还找来两块砖头,放在火里烧的滚烫,用一块毛巾或土布裹好,让我躺在被窝里,背后放一块,脚跟头放一块,睡一觉,出一身汗,很快就退烧了,过两天感冒就好了。有一次,大热天,我中暑了,头发晕,奶奶知道了,先让我喝一碗藿香茶,又让我妈妈抱着我,把我的衣服掀起来,拿来一块古币铜钱,一只小碟子,倒几点菜籽油,帮我刮痧,我被刮得疼痛难忍“哇哇”哭喊。奶奶哄着我:“宝贝,忍一忍啊,一会刮好了,就舒服了。”我的背上皮肤被刮出一片紫红色,然后让我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一觉,醒后顿感神清气爽,精神头十足。还记得有一年夏天,我身上生出点点水泡泡,妈妈急的不得了,奶奶说:“有办法治。”她到屋后丝瓜棚上摘来几片翠绿的丝瓜叶,把它捣碎,挤出汁来,涂抹在我身上的水泡泡上,一天涂几次,过几天,水泡泡就消失了。据《本草纲目》记述,丝瓜叶的汁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可治疗头痛、发热、感冒、中暑、口腔溃疡、目赤肿痛、痈疽、疔肿、痤疮、虫咬中毒等症状。原来丝瓜叶有如此大的作用,不知我奶奶从哪里学到的。
民间常见婆媳“鸡鸡斗”,然而,奶奶和我妈妈亲如母女。我外婆去世早,妈妈把我奶奶当亲娘一样敬重;奶奶生养了3个儿子,没有女儿,把我妈妈当亲闺女一样疼爱。妈妈生养我们5个子女,月子里都是奶奶悉心伺候,一天三顿,奶奶把热腾腾的饭菜烧好端到我妈床前,让我妈妈坐在床上吃;家里养的鸡生下的蛋,都留着给妈妈吃,补身子,自己舍不得吃一个;寒冬腊月,怕冻坏我妈身子,奶奶抢着把孩子换下的尿布、大人换下的脏衣服放在木盆里,到河边清洗干净,奶奶的手冻得刺骨的痛。现如今养育一个小孩都感到辛苦万分,可想而知,奶奶帮助我妈把5个孩子养大,吃了多少苦。奶奶对孙儿、孙女宠爱有加,尤其是我这个大孙子,她像老母鸡护小鸡那样,庇佑着我们。那时候家里穷,很少有米,煮饭时,奶奶抓两把米用陶瓷罐放在灶堂里炖,都分给我们小孩吃,大人们吃的是麦粞饭,没有一粒米。奶奶和妈妈有时也斗嘴争吵,不为别的,就为护孩子。我小时候调皮捣蛋,妈妈训我,要打我,手刚举起来,我就“哇哇”地哭,奶奶听到了,赶紧过来把我抱在怀里,护着我,朝我妈瞪眼,不许骂,不许打,俩个人就争吵起来。不过,她们一会儿就和好如初。
奶奶虽然没读过书,没文化,可是,她胸襟宽,识大体,有情怀。解放初,爷爷就积极参加革命工作,整天在农业合作社里忙,带领乡亲们走集体化的道路。人民公社成立后,爷爷担任畜牧场场长,我父亲当了生产队长,叔叔也担任了大队会计,他们都为集体的事忙乎着,顾不上家,家里的事都压在奶奶和妈妈身上,奶奶从不抱怨,天天起早带晚,忙种地,忙家务。生产队里出工,奶奶总是走在前头;生产队里分物品,奶奶总是落在后面,让乡亲们先挑选。奶奶待人宽厚,跟邻里乡亲和睦相处,从不争长论短。
奶奶去世的那年,正是“文化大革命“闹腾最凶的时候,大队里成立了造反派组织,有一天,几个造反派人员凶神恶煞地来到我家,把我叔叔抓走,关押起来,还翻箱倒柜抄家,把猪棚羊窝翻遍,诬陷我叔叔侵占集体财物。当晚,奶奶精神失常,气疯了,哭哭啼啼,不停地呼唤着:“我儿子是好人,你们还我儿子。”奶奶的大儿子在腥风血雨的抗日战争中被抓壮丁失散,杳无音信,不知下落。这次小儿子又被关押。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她怎能不撕心裂肺,精神崩溃。奶奶连续几天,披头散发,茶饭不思,数九严寒,昼夜坐在家门前的小路地上,呼天抢地地哭,嗓子喊哑了,眼睛哭肿了,谁劝也劝不住。没几天,奶奶气绝归西,含恨九泉。
想起奶奶晚年的悲惨,我忍不住泪眼婆娑。奶奶这辈子,尝尽人间苦辣辛酸,含辛茹苦地把儿孙养大,给了儿孙无比的温暖,却没有得到一点回报,享到一点清福。奶奶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
又到了祭祀奶奶的日子,我仰望天堂中的奶奶,向她行叩首跪拜大礼。
愿奶奶吉祥!

编委会主任:张兆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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