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侬电影随笔(字上观影):心归何处

心归何处
      ——《关于施密特》(《About Schmidt》)
文/金侬
  导演:Alexander Payne
  主演:杰克-尼科尔森、德蒙特-穆罗尼
  荣获2002年度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等八项提名
  《关于施密特》是表现“老年问题”题材的,我对此颇有兴趣。要知道中国现在已经进入老龄社会,“老年问题”将越来越会成为中国一个社会问题,而我们的影视作品显然对此关心不够,借鉴实在太有必要。
  我所以感兴趣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有一个忘年交,他原来是个官,现在退下来,呆在家里无所事事,还经常跟老伴闹别扭。我想好好劝劝他,也许这张碟能帮助我加深对他的理解。
  影片一开始,就把我吸引住了。别看人家是老外,跟我那位忘年交太像了。他也是这样,刚退休回家那几天,早上一到点就起来了。他女儿说,你干嘛起那么早,又不上班?他说,我习惯了,躺在床上难受。还时不时地回单位,让接替他的年轻新领导看了特别不自在。他女儿老说他:离开你,地球就不转了?
  这种失落很好理解。影片里的施密特,原来是保险公司的副总,在公司里也算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那么多事需要他处理,那么多人需要他管,管人和管事,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成了他生活必不可少的一个组成部分,如今,这部分生活突然消失了,他怎么能一下子适应?
  其实,社会性越强的人,他的家庭归属感就越差。你想,他一天早出晚归地忙工作,家对于他们来讲其实跟旅馆也差不多,忽然有一天,这个旅馆需要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必须呆下去,他肯定会感觉十分不自在。就像施密特,对老伴的收藏、睡相、呼吸、体味,甚至多年一直要他遵守的坐着撒尿的硬性规定,没退休的时候不以为意,退休后马上都成了他不习惯和烦心的事,可见他结婚四十七年,其实没几天是真正把心放在家庭和妻子身上的。他是一个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不懂得爱情,也不会享受爱情的可怜的人。
  剧情发展到施密特的老伴罗伯塔不久过世了,他的生活便一下子全乱了。原先他刚退休的时候,还西服领带衣冠楚楚,那都是老伴照料得好。现在,他穿得简直像个流浪汉。在吃的方面,失去了老伴就等于失去了厨子。从此,他要么忍饥挨饿,要么胡乱对付。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回来,才略微改善一点伙食,可惜女儿不能永久留在他的身边。施密特无所适从,不知如果面对未来的生活。
  施密特这种状态,在哲学上可以称为“异化”。劳动者在劳动中花的力量越大,他的内部心灵世界便越贫乏,归他个人心灵所有的东西便越少。劳动者生产的产品越大,他本人就越渺小。劳动者把自己的生命倾注到工作中去,由此这个生命便不再属于他,而属于工作这个对象了。这就好比迷信宗教,你把自己奉献给菩萨越多,你保留给自己的便越少。
  施密特六十六岁退休,此前他四十多年的人生差不多都只属于工作。施密特把工作当成生活的目的,离开工作便不能生活,工作对他来讲是支配他而不是受他支配的,所以,施密特是一个“异化”的人。“异化”的施密特直到退休了才开始找回自我,开始不“异化”的生活。岂不知丢失的自我,能那么容易就找得回来?所以,他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心也随之漂泊、流浪。
  “异化”是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马克思早年就对此有过深刻的研究。金钱和权力是人所创造的,结果人在很多时候反而成了金钱和权力的奴隶;人可以创造金钱和权力的王国,但等到这个王国真正建造起来了,人反而渺小如蚁……施密特仅仅是众多“异化”现象中的一种。
  施密特给一个不认识的小男孩写信,向他倾诉,这个情节不但可以表现施密特内心极度的孤独,还可以以内心独白的方式向观众展示施密特的内心世界。谁说影视作品难以表现人物的心理?《关于施密特》在我看来就是一出心理剧。
  影片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施密特从罗伯塔的遗物中搜出一捆情书。我猜这是两人恋爱期间,施密特写给罗伯塔的,多少说明老两口曾经还是有过爱情的,而罗伯塔能够把这些情书保存那么多年,也说明她对这份爱情的弥足珍贵。
  没想到它们居然是罗伯塔与另一个男人的通信。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施密特几十年的“异化”生活。施密特不懂得爱,他的妻子对此也没抱什么希望。妻子既然可以从婚外得到感情的慰藉,对丈夫爱不爱她,就会觉得可有可无。这是罗伯塔在几十年婚姻生活中能守着施密特过日子的秘密。
  后来,施密特开着一辆“房车”旧地重游。他回到自己儿时生活过的地方,跟毫不相干的人说,这是我的故居,这是我曾经读过书的学校。
怀旧就像一杯茶,施密特慢慢啜饮着、品味着,感叹人生。这个时候的施密特,已经快要从“异化”中走了出来。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后收入金侬电影随笔集《左边看右边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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