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百家‖许光明:月光从没直射过那个夜晚

本期诗人简介许光明

许光明,浙江海盐人。从事教育工作。写些文字,只是对生活有感而发。生命中有很多美好的事物:阳光、水、泥土和庄稼,还有离别和回忆。错失了一次浪涛,还有更多次的潮汐会涌来。留下文字,留下美好的历史。

芒种
我将芒谷种下,伸手拉一些雨丝
覆盖。心中的阳光正艳,而云
早有预谋,渐渐涌起。一些灰色的云
最靠近心的边缘。另一些则更苍白
在已收割的麦茬上徘徊
时间总停留于早先的某些时刻
那时云淡风烟,捧着的脸
有米黄的色彩。鸟鸣被月色盛走
月季在庭园私语。当初夏
掏出蜂蜜时,你却转身离开
点一支烟,将自己凝固成一座寺
蒲团是我寂静的理由。谷
在经历多年后,吐呐成一片经幡
剥离的因果伤痕累累。节气
在闰四月的庚子年里,出离
目光斜背着云彩
与晨光相比,你更喜欢晚色
在将暗未黑的时光里,一切事物都在穿行
目光斜背着云彩,翻越屋脊和山岭
你与鸟的对视,总是在唱完一首歌之后
旋律如初夏的树冠一样高贵,香樟或额头
合欢用绒针将天幕缝合,只露出粉红的尾部
喜鹊安于青棠,清理黑白的羽衣
等待倦鸟归落
南门或河流的转弯处,一片青瓦
盛着吴越,另一片
在明朝的永乐里修成正果
与晨光相比,你更喜欢晚色
或许是因了年龄的缘故
一点点落寞,一点点清澈
夏雨
然而,酝酿的过程,比落下
更短暂。骤然而至
清洗一片华丽
我从低矮的树枝上
触摸过她的光亮。花瓣和
雨滴,是她盛开的裙褶
我走过松软的泥土,走在
另一个世界。嘴唇的芬芳
恰如靠近她的颈部
合欢花遗落的傍晚,有海风
和金子的味道,轻细
而又沉重。她只存在一个朝夕
踮起脚尖,沿着心中的小径
我从合欢与樟树的窃窃私语里
听见了初夏的甜蜜
李子与杨梅
然后,在李子与杨梅的对话中
涌起缠绵和湿润的酸
浸透在江南的每一缕雨丝里
一颗李子掉落
我看见湖泊中闪起的光亮
和李子酒的香甜
杨梅酒的热情
还留在春天的阳光里
而夏至已至
遥望一片河流,白茫连天
李子林紧挨着夏天,杨梅树也是
在一次次的吞咽里
完成夏的成熟
月光从没直射过那个夜晚
从没接受过阳光的直射
一棵树和另一棵植物,一样挺直
水杉和玉米卧于江南
秦驻山顶,一只知了叫醒了春潮
窗台的吊兰,细读着一个人的朝圣
目光折射的往事,如海边的两幢
红房子,鲜艳而孤独
误会源于文字,止于沉默
一些生被收割,一些愿望
没有长直。池塘里
荷叶甸甸, 却以蛙的方式存活
风弯曲成温暖的海岸线
月光从没直射过
那个夜晚
故土
水牛挤在风的边缘,蜜蜂
搭在庄稼的肩头。草
举起露珠,在晨光里自我陶醉
它们与路边的树都沾亲带故
田间的鸭子叫着夏天,蚯蚓
挣扎着扭过身子,一头钻进泥土
一头拖着阳光的末梢
时间在蒲扇的摇曳中虚度
几间老屋就是历史
摇摇欲坠里,有风经过
跪下磕头的地方,风把春天
吹得青山绿水
门的吱呀后有三柱香的位置
咳嗽的人,隔了半个世纪
梦那么长
却一直没能跑出边境
院子
父亲从老屋移植过来的植物
一棵棵安静地置于院子里
连同那只画眉,在笼子里不吵不闹
似乎已习惯于新的屋檐
这是必然的。白玉兰和金橘互诉着
短别后的忧伤。爬藤的葫芦已越过围墙
西红柿和茄子每天都交换着眼神
江南烟雨里,有月色荡漾
画眉或八哥是父亲闲时所乐
母亲有时也会清理鸟笼,投喂水果
在一次狠手打死一头觊觎小鸟的野猫后
母亲心有余悸
直到一周后,跟我说起此事
依旧忐忑。八十多年里
第一次出手伤害这类灵性动物
母亲是迷信的,更是善良的
梅雨里,母亲望着窗外
父亲在院子里低身采黄瓜
画眉窜上窜下,一定是我这个不熟悉的声音
带着夏日的燥热,惊扰了它
三影
踏入三影,整个房间、书、花草
和自树隙间透进来的光阴,都黯了下来
一阵迟疑,才适应眼花缭乱
桌子上、书架上的物件,杂乱有章
如同屋主的生活,安静而匆忙
眼睛掠过书柜和圆桌,一辆自行车
格外醒目,车篮里一定盛放过一路辛酸
和所有的浪漫。“安静的春天正在呼吸,
将致意的光明呼吸……”,高桌上的诗集里
一首《福音》的诗里这样写道
不敢触碰,触手可及的事物
有光线缓缓抚过,一些温暖在空气中集聚
墙上的油画里有它们的倒影。猫的轻柔和吊灯一样
提心吊胆,注视着进门的客人
在三影的这间或那间屋,每一个人都可以进来坐坐
敞开门扉
更有屋主的情怀

编辑 by 康泾
图片 by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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